天色漸暗,可我依舊對著冰冷的湖面流連忘返,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竟喜歡上了這樣的安靜,也許是這樣的安靜,能給我帶來片刻的清醒。走過的路長了,遇見的人多了,經歷的事自然就雜了,慢慢的,發現自己有點不真實了。突然間覺得,人生最曼妙的風景,莫過于內心深處的那份從容于淡定。   人生于世,倘若能夠擁有一付達觀的心境,便能超然脫俗不為世事所累,面對一切,可以引吭高歌,可以長歌當哭,可以豪飲一醉,也可以平靜如水。可奈何我僅是個凡人,終究難以擁有那樣豁達和瀟灑。 也許一個人的一生,不在于成敗,而是在于風雨中的那份堅強和執著,不管結局如何,最起碼我明白自己需要什么。   人生在世,總有不盡人意,所以偶爾有些波瀾也在所難免,偶爾有些坎坷也別太在意。可很多時候,我們的煩惱,卻是源自于對得與失的計較,對愛與恨的抉擇,對進或退的糾結。久而久之,這樣的煩惱卻成為了我們生活中,最殘酷的現實,和最大的阻礙。倘若我們能夠學會放下,學會看開,便不會有如此之多的煩惱。只有坦然,才能讓人變的從容,才能把心推向陽光,才能讓心微笑向暖。   也許心再陽光,也難免憂傷,路再寬廣,也難免彷徨。但那又怎樣!人生除了悲傷,便是快樂,前路除了平坦,便是坎坷。人生一世,一半歡喜,一半憂傷,無論你是喜還是憂,時間都是一分一秒的走,它不會因為你的難過而快走一分,也不會因為你的快樂而慢走一秒。   誰都會經過悲傷的歲月,誰都會經過迷茫的路程,重要的是,一切都會過去。無論你正在經歷怎樣樣的困難,都終會有結束的一天,只是這個結束過程有些殘酷有些痛苦,但你千萬不能因為,它給予你的殘忍和痛苦就變得禿廢,因為生活不會同情悲傷,你越是柔弱它就越是強硬,只有你足夠堅強,它才會為你退讓。   想要征服生活,需要的不是逃避,而是勇于擔當,與其默數傷口,不如化悲憤為力量,拼搏一場。也許再火熱的心,也終究會有冰冷的時候, 再寬廣的路,也會有讓你迷茫的時分,但無論如何,只要還能活著,就應該微笑向暖。不管前路跌宕起伏,不管明天路往何處,只要我們有一顆堅定而又無畏的心,便不害怕任何悲傷,便不懼怕任何困難。(美文精選網:www.meiwenjx.com)   其實人生的困難,是遇到的困難時,我們學會去面對和解決它的過程,而不是困難的本身。正如你丟了一大筆錢,而你失去這筆錢,你未來的日子會很困難,可現在對于你來說,最大的困難,卻不是你丟了錢后會怎樣,而是你根本難以面對和接受你已經丟錢的事實。   可是許多事情,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云淡風輕,因為經歷多了,自然就麻木了,釋懷了。很多時候,我們難過的,無非就是不舍,而我們懼怕的,也無非是從未經歷過。但是,今天你所難過的,所懼怕的,總有一天,你都會坦然自若的說一句:不過如此。而你也終將明白,那些正在經歷的困難,叫做迷茫,而那些歷過的困難,叫做成長。   靜默在歲月縫隙里,存寄一縷微光,于心的最深處,永遠微笑向暖,只為這大好時光,只為這年華未央。 +10我喜歡

小 說   紅草莓 灰喜鵲 文/楊霞     晚上九點十五分,蘇慧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的手機這個時間段一般不會響。秦亮剛剛洗完澡,正舒展地躺在被窩里看手機。兩人聽見手機鈴聲“叮叮咚……叮叮咚……”同時納悶道:這個時候,誰打電話來呢? 不會是兒子。兒子在三百公里以外的一所頗有名氣的重點高中上學,一般在10點以后才往家里打電話。過了半年高中生活,兒子明悅已經從晚自習后每天一個電話變成了每周一個電話,像離巢飛走的小鷹,心隨著視野越來越寬了,他不再天天把學習生活匯報一個遍,然后電話里等待父母給他拿主意。 也不會是單位。蘇慧和秦亮在基層政府上班,基本沒有夜間接電話的職責,兩人都是散淡自由的性格,對于下班后的個人時間相當看重,不喜歡主動積極地把自己的全部交給事業。 也不可能是父母親朋。蘇慧的父母早年已經離世,秦亮的爹娘是一對不喜歡麻煩孩子的老人。他們還不到70歲,健康的身體開明的性格讓他們獨立生活,作息規律。 “是誰呢?”蘇慧疑惑著。她聽見秦亮在床上一疊聲納悶:“誰呀?誰這時候打電話?” 蘇慧循著鈴聲找到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房東耿順之”。她拿起手機向著臥室走,想不出這時農村的房東打電話是什么事情。秦亮聽見妻子說是房東的電話,在臥室喊:“先接起來呀——接電話!”   找一處在郊區山里的農家房子曾經是人到中年的蘇慧的心愿。這個心愿隨著年齡增長越來越明晰也越來越濃烈,使得三年前的蘇慧在每個周末都拽著丈夫,踏上城市周圍十幾里的蜿蜒山路,兜來轉去尋尋覓覓。 蘇慧是個有點小資情調的女人,喜歡安靜的鄉村,喜歡田園的炊煙。尤其是母親突然去世后,空落的老家成了蘇慧的傷心地,蘇慧決定找到一個既能感受到童年的家鄉環境,又不至于熟悉到時時悲傷的地方。 秦亮也喜歡在忙碌之后,能有一個空氣純凈的小院,讓他經常干癢的喉嚨呼吸順暢。秦亮陪著妻子看了很多村莊,有時街道上雞鴨牛羊的糞便會讓蘇慧踮著腳尖驚悚跳躍,有時農房院落的衰敗頹唐會讓夫妻倆心生荒涼,有時高大如皇帝城堡一樣的新建房舍又讓他們失望,要不就是村莊位置離城過于偏遠,總之有太多不滿意不理想。 蘇慧是不肯罷休的,她一如既往地在周末游逛。終于有一天,蘇慧和秦亮來到了這個山坡之陽的小村子,她一屁股坐在當街的青石板上,像小時候那樣手搭涼棚瞇眼看著頭頂炫目的太陽。當時正是春天,山村的天空藍得像寶石鏡子,亮汪汪的,讓人心寬。蘇慧身后的梧桐樹飄著羅蘭皂一樣的花香,她白色的運動鞋子旁簇擁了一片紫色的小鈴鐺。蘇慧吸一口長氣,喜悅地看著丈夫,撒嬌說:“就這里了,好喜歡這個村莊。” 秦亮也高興,他應著妻子的話,腳步不停,在這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山村里轉了個來回,最后,他找到一家小院,急切地喚蘇慧來看。他們站在斜坡的小街上,視線平端過院墻,整個院落一覽無余。 小院寬敞明亮,一色的水泥地面,南墻根整整齊齊地碼著一溜兒柴火垛。主房是秦亮蘇慧從小見慣的建于六七十年代的土坯房,紅瓦白墻,青石的墻基,油漆成棗紅色的門窗。幾棵香椿擁擠著躲在院子角落里,一棵櫻桃樹正倚著西院墻靜靜開花,石榴彎曲著枝條,一片金銀花的藤條躲在一棵梨樹背后,披著滿頭油綠的葉子和金黃的花蕾,伏在大門內的影壁上,一只長尾巴的灰喜鵲正站在影壁上,仰頭翹翅,向著墻外的夫妻二人喳喳叫。 “哇!”蘇慧摁住丈夫的手臂,驚喜讓她像小女孩那樣跳了一下。這正是她心目中農家小院的樣子,安靜的山村,陽光滿院,花開嫣然。蘇慧在“哇”了一聲后,灰喜鵲“噗啦”一展翅飛走了。蘇慧催促秦亮趕緊去院門前看看。 白墻灰瓦的院門是兩扇窄窄的黑漆剝落的木門板,被一把黃銅小鎖鎖住。細細的鎖鏈看上去像是委婉地拒絕。蘇慧倚在門框上不愿意走,門板上半舊的春聯觸動著蘇慧童年的記憶。門楣橫梁上一小塊方方正正的鐵牌子,上面寫著“黨員之家”,一圈五角星繞著那紅色的方塊字。不知為什么,這木門,這小院,讓蘇慧心底踏實安穩。 秦亮用寵溺的目光看著妻子賴在門前,他哄小孩子一樣拉著她說:“那咱去問問街坊鄰居,看看這個院子是誰家的,人家現在住不住?是否愿意租給咱們啊?”蘇慧這才離開倚著的門框。 四月天,陽光暖熱,興奮的夫妻倆滿街頭找人詢問。正是上午10點左右,街上并沒有閑人經過,蘇慧繼續坐在青石板上抬眼打量這個小村。村西與村北的小山上正滿目蒼翠,天空一徑純真的藍,偶有幾聲布谷鳥啼鳴從遠處傳來。離縣城十幾里路,這里竟是與嘈雜完全絕緣。過了好久,在陽光里幾乎睡著的蘇慧聞到一陣羊群特有的氣息,她聽見了秦亮說話的聲音。從北山下來的小街上卷過來一群羊,一個面目黧黑的男人背了一捆青葉樹枝,收攏手里的牧羊鞭,很熱情地回答秦亮的探詢。 原來這個小院是耿姓人家的房子,在周村做物流生意。一個多月前,獨自在家生活的老太太被兒子接到周村去了。蘇慧記下了房主的名字“耿順之”,暗暗下決心,一定要找到房主,一定要說服人家把這房子租給自己。 秦亮聽從了牧羊人的建議,找到村東頭耿順之的伯父家,可是這位八十多歲的老人說不出侄子的電話,只是告訴秦亮:侄媳婦娘家的村莊就在不遠處的大楊莊,可以到那里去問問。   這是一片古老淳樸的鄉土,雖然城市化進步神速,這塊鄉土上生活的村民,對于到訪的每一個外來人,卻仍然保持著濃厚的善良與熱情。當蘇慧和秦亮兩人到達這個叫作大楊莊的小山村時,很快就在村人指引下找到了耿順之岳父家里。耿順之的岳母是一位矮小和善的老太太,她撥通了女兒女婿的電話。 第一次見到房東耿順之夫婦,正值五一節放假。蘇慧終于走進了這個心儀的小院。耿家大嫂是一個溫和賢淑的女人,她拿著鑰匙依次打開大北屋三間正房和東頭兩間裝飾過的房間,讓蘇慧自己選。她對蘇慧給出的房租沒有異議,只是看著丈夫順之,以拿主意的語氣說:“行!家里有人,我們有時回來看看,心里也舒服。”隨后又跟蘇慧解釋道:“我們家老爺子是從天津退休回來的,去世好幾年了。老太太一個人在家,身體一直很好,前陣子突然發現類似小腦萎縮的癥狀。我們在周村,每天回來不方便,只能讓老人去跟著我們了。” 蘇慧跟著順之大嫂走進正房。這是一開三間的大屋,外面兩間做客廳,客廳里不像蘇慧的農村老家那樣擺放方桌和條幾,而是迎門一溜兒沙發,蒙著淡綠色的沙發套;一組寬大的衣櫥占據整面西墻,南窗下是圓形餐桌;另外一張精巧的茶幾,傍著一對仿皮質的單人沙發,靠墻再擺一排低柜。大概是土坯房的緣故,五月的天氣里,室內有一種舒適的清涼。里面一間是臥室,寬大的床上鋪著厚厚的彈簧床墊和土布花格子被褥,一臺老式冰箱站在床頭,有夏日池塘浮萍的綠色。 順之大嫂拿著笤帚,這里那里到處打掃,蘇慧則懷著歡喜四下里看著。整排大北屋分西間、正屋和東間,東頭兩間房裝飾著九十年代的頂棚,組合衣櫥幾乎占去了屋子一半的空間,櫥門上還貼著紅色“囍”字,上面蒙了一層細塵。蘇慧正看著櫥子上的鏡子出神:自己十二三歲的時候,父母也找木匠做了這么一組衣櫥,那個年代很時興這樣的家具,可惜后來衣櫥上鑲嵌的鏡子被妹妹打碎了……順之大哥和秦亮走進來,秦亮說:“蘇慧,咱們住這屋吧?我和耿大哥把這櫥子抬到大屋去。” 蘇慧感激地望一眼丈夫,她也是中意這一間屋子的。順之大嫂腰上系了圍裙,幫忙抬櫥子。蘇慧說:“大嫂,給我留下有鏡子的這一組吧?”順之大嫂爽朗地笑著說:“好,那也一起抬到院子里,先擦干凈曬曬。”蘇慧去找軟布和臉盆,在五月燦爛的陽光下把所有家具清洗晾曬了一天。 順之夫婦不到中午就安排收拾妥當離開了,他們交給秦亮的家門鑰匙被蘇慧捧在手心里親吻了一下。這個明媚的小院就這樣夢一樣容納了蘇慧所有的矯情。 第一個晚上,他們在小院里住下來,蘇慧摟著秦亮的脖子,聽到夜里風吹動單薄的屋門,離開的農村老家在二十多年后又悄悄回到她的夢鄉。秦亮的手劃過蘇慧的后背,蘇慧說:“你這手很像小時候我奶奶給我摸背的手,粗糙得像癢癢撓子一樣。”秦亮故意嘆口氣,苦著嗓子說:“太太!俺這可是勞動人民的手啊!你沒看看院落里那些柴草那些旮旯,俺都收拾干凈了嘛!” 也幸虧,秦亮是個勤勞的丈夫。對田園和農家院落,蘇慧由衷地喜愛,可是要說到收拾,她就有點犯懵了。按照秦亮勞動起來干練麻利的性格,他寧肯讓蘇慧閑著看螞蟻上樹,也不愿意看她拿鐵鍬像搬巨鏟,也不愿意聽她提一桶水就直嚷嚷腰疼。 通常情況下,夫妻倆都是周末從城里開車來住一天,一個忙碌著收拾院落整理菜畦,進進出出不停腳步;一個搬了馬扎在櫻桃樹下看天看云,偶爾看書。春天里,和煦的風吹開一樹花朵,金銀花在晨曦和薄暮里都用甜絲絲的香味覆蓋整個小院。櫻桃花謝,梨樹又接著開花,香椿樹則迎風搖擺綠色的葉片,油綠色的葉片像亮晶晶的眼睛,目光飄灑,一回兒望過院落望街頭,一回兒望過秦亮望蘇慧。灰喜鵲則成了常客,時常落在石榴樹的枝頭歡呼雀躍,在水甕邊探頭喝水,蘇慧時常想去捉這些肥碩的家伙,它們卻在蘇慧近在咫尺的時候,倏爾飛過院墻逃掉。偶爾有鄰居從小街上探身過墻頭,瞧稀奇一樣看院內的倆人。時間長了,東鄰西舍慢慢熟絡,有時鄰人就踱進院來。女人有時會抱著孩子,蘇慧拿水果或香腸給孩子,談說著家長里短衣服鞋襪;男人多憨厚樸實,贊嘆秦亮種植的三行韭菜五棵辣椒,跟他交流關心著世界局勢國家政策。夜晚院中乘涼,繁星滿天,蘇慧倚在秦亮懷里,想起古書中所說:書生夜讀,常有美女妖精附在墻頭輕喊書生名字。蘇慧一直不明白美女為何要爬墻頭喊人家名字,現在恍然大悟,原來是山村的房屋多有像她們家這樣,街面高到半截院墻!她賣弄學問一般講給丈夫聽,秦亮哈哈大笑,兩人心里都對這個小院越來越有了“家”的依戀和歡喜。   順之夫婦非常忙,從第一次見面的“五一”節到又一個春天的來臨,這中間只見了一次面。那是秋天的傍晚,山上的柿子紅了,村里人家的玉米正黃橙橙地掛滿一根根木樁。順之大哥匆匆開車回來,說是“老太太走丟一天了”。估計是失憶癥讓耿大娘找不到回兒子家的路,大哥是來看看老人是否回老家了。秦亮和蘇慧沿著街巷尋找了好幾遍,鄰居們也都說沒有看見老太太回來過。 順之回村來的時候,蘇慧正在院子里,預備用三條腿的小鐵爐生火。她用苞谷皮兒引火,火屋里存放著耿大娘預備下的柴禾。引火用苞谷皮,搟餅燒鏊子用豆秸,炒菜急火用細樹枝,燉肉就燒粗木棍子。這是自小在農村長大的蘇慧所明白的知識。這些柴禾無論細小粗大,一律被歸類碼放,整整齊齊靜候在火屋里,蘇慧每次伸手抽柴,都能想象出耿大娘的手,粗糙的紋路,骨節粗大,手指微微彎曲著;有時又忽然驚覺:那不是自己母親的手么?天下母親的手都是一樣的吧? 蘇慧在苞谷皮燃起的火苗里,仿佛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在馬路上踽踽獨行,對老家強烈的思念在指引老人尋覓著回家的路。蘇慧想,老人在頭腦逐漸失去記憶的時候,內心肯定掙扎著想念她生活和經營了一輩子的小院。蘇慧固執地認為,大腦記憶與內心感受是不一樣的兩種概念,記憶會失去,心路感受卻與靈魂相依,即使軀體不在也信息久存,這就是很多“感應”產生的原因……蘇慧的眼睛濕潤了,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的母親。父親去世多年,母親尾生抱柱一般,堅決不離開老家,家里的一草一木一根針一片瓦都是母親親手購置,她不愿意跟著女兒到城里住。蘇慧曾經因為這個原因跟母親慪氣,如今在心里卻是這么同情和理解著母親,同時對未曾謀面的房東耿大娘產生了娘親般的情感。 第二天傍晚,秦亮打電話給順之大哥,順之說是老太太已經找到了,平安勿念。蘇慧這才長吁了一口氣。   山村生活的蘇慧最喜歡燒火做飯,她提著三條腿的小鐵爐,這里搬搬,那里放放,午間可以放在香椿樹的陰涼里,傍晚又搬到櫻桃樹下。她喜歡聞柴煙的味道,喜歡看蓬勃的火苗歡騰地沖起,燒水壺吱吱唱著悠揚的歌,那火苗就在歌聲里自由自在沖向寬廣的天空。 秦亮任妻子去看著火苗或者天空發呆,他則忙著整理西廂房里耿大娘收藏的家什雜物。他給順之打過幾次電話,詢問西廂房那半甕面粉,小甕里的玉米棒子,那些笸籮里的花椒,還有那幾十個廢舊紙箱怎么處理。順之大嫂在電話里說:都處理了吧,你們看著有用的就用,留不住的就扔掉吧!又叮囑道:“看見什么就盡管用,不用客氣呵!”杏子熟了的時候,順之又特地打電話來說:“村后上山的小路,往北走到頭再往西拐兩百米,小山坡上那幾棵杏樹是咱們家的,過幾天你倆去摘啊!” 秋天,秦亮終于不得不處理掉那些想盡量保留的面粉和玉米棒子。面粉里已經生了蟲子,碰碰玉米穗子,也干得簌簌響,花椒帶著碎小的枯枝葉,不再有香味兒了。 秦亮挪開笨重的水泥甕蓋,蛛網與塵土撲在他的身上。他喊來在陽光下拿著書打盹兒的蘇慧,兩人費了好大功夫,把面粉和打著結的玉米棒子從甕里倒出來,裝到編織袋里,倆人抬著送到了羊倌家門口。羊的主人不在,院子里的羊聽見人聲咩咩大叫。秦亮把玉米傾倒在院門外,幾只高大的綿羊即刻高聲大叫著在院子里沖擊窄窄的門板。蘇慧看到綿羊的鼻子從兩扇門之間使勁頂開縫隙,長長的舌頭努力去卷那些玉米,有點后悔,埋怨秦亮不該那么引誘這些饑餓的家伙。秦亮卻從門縫伸手去摸羊的腦袋,說是像極了他小時候曾養過的幾只羊。窄小的巷子,羊群把門板晃得哐哐響,蘇慧只好留下傻樂的丈夫,自己捏著鼻子跑到大街上。 西頭兩間房真像是百寶屋啊!所有家什都在這里聚會,手推車、鐵锨、小鋤頭,抹上汽油保養的水管子,精心包裹的涼席、竹篾兒的門簾子,腌咸菜的細脖頸大肚子壇子、鴛鴦式銅火鍋、細篾兒的笤帚、葫蘆做的大小水瓢兒……蘇慧禁不住感嘆,耿大娘跟自己母親一樣,日子過得仔細又儉省,同時滿心里惆悵和心疼:物件依舊在,人去如落花,誰又抵擋得住光陰的流轉呢?多么留戀和珍惜,回頭還不是全成一場空? 第二個春天到來時,秦亮從西廂房找出了掰椿芽的竹竿,上面用細小的鐵絲綁著精致的小鉤子。蘇慧像小時候在祖母跟前撒嬌那樣,嗲嗲地跑過去,伸手要那桿子,連聲說:“我來我來,我可以掰椿芽嘛!” 秦亮把竹桿遞給妻子,任她去糊弄那棵高高仰著脖子的香椿樹,還有好多事情等著他去忙。南邊院墻下堆著的柴垛經過一年的風吹雨淋,已經變成了黑褐色,秦亮想打掃干凈騰出地面——整個小院子只有這南墻根下和西墻根下三米見方沒有硬化,卻都垛著柴垛。也不知耿大娘要多少個日子才能撿來那么多樹枝,垛成這兩垛高高的柴堆。秦亮不用蘇慧幫忙,自己用一個周末的時間,把兩個柴堆全部清理干凈,把收攏的碎細柴草燒掉,當作肥料灑在土地上,然后用鐵锨翻土,用鐵耙耙平后澆水。他還像老農一樣,戴了草帽去趕集,買來了帶著泥根兒的草莓幼苗。那些抹了機油的塑料管子被他仔細清洗后連接在水龍頭上,然后安排蘇慧拖著管子澆灌他新栽種的草莓。 蘇慧帶著編結了花朵的草帽,在和暖的天氣里穿著涼拖鞋,粉色的短褲掩映在白色長衫下。她的小資情調又萌發了,她指著那些草莓的葉片,向秦亮笑說:“看吶!這些葉片,很像兒子小時候看的動畫片中那胡圖圖的大耳朵哩!”   可是,對于到山村來,兒子明悅卻一百個不情愿。秦明悅是一個16歲的大孩子了,他16年前看到世界的第一眼是干凈敞亮的樓房環境。他在這個小城長大,小時候偶爾在假期或者周末去農村的奶奶或者姥姥家,也是短暫的停留。后來奶奶搬到城里住,姥姥去世了,他上了中學后課業繁重,校外時間大把大把交給了各種作業和培訓班。他的雙腳踩著城市的路面和學校的塑膠跑道,鞋子幾乎沒有粘過土,他和周圍的同學一樣,吃著披薩漢堡卻分不清韭菜和麥苗。因此,當媽媽說要他到山村住宿時,他不說話,心底卻有著本能的恐懼和抵抗。 “真是煩人!”明悅心里怨怪著父母。這跟白天在街上和那只小綿羊玩鬧可不一樣啊!那么多蚊子啊,晚上也沒有抽水馬桶,還得瞇著眼睛忍著困意到茅坑邊撒尿啊!深夜總有悠長孤單的鳥鳴從山林里傳遞進少年睡不踏實的夢境……還有那些繞著電燈泡飛個不停的小飛蟲,會在熄燈后弄得墻紙沙拉沙拉響,會有不知名的小蟲子讓他身上癢啊!他第一次在這小院子里住宿,早晨起來不就是渾身起了一層癢癢疙瘩嗎? 太陽慢慢落到山那邊了,潮潤的暮色混合在鄉村特有的柴煙味道里慢慢襲來。明悅看著爸媽進進出出忙碌著,在預備晚上山村小院住宿的東西:熏蚊香,燒熱水,檢查蚊帳……還喜滋滋不亦樂乎。他很想回城里,他想念栽植了整齊的綠化樹木的小區樓房,想念明亮的安裝著防盜門防盜窗和密實紗窗的房間,他實在是不想呆在這曠野一樣的山村小院。 秦亮很有耐心,想用循循善誘來感化兒子,讓他知曉農村生活的樂趣和美妙。秦亮說:“兒子,你聽,院子里蛐蛐唱歌,山林里的風聲,池塘邊的蛙鳴,天上能看到這么多繁星!這里的空氣多新鮮!”他看到兒子緊繃的臉,接著說:“嗨!一會兒還有月亮要升上天空呢!月亮啊,咱們在城里哪能看到那么明亮的月亮呢?就像爸爸小時候……” 明悅是個小大人了,他秀氣英俊的眉毛一挑,手臂朝天空一揮,夸張地學習爸爸對月亮的形容詞,嘆息著說:“唉,老爸!可是我小時候沒見過這么‘明亮’的月亮啊!你怎么能逼著我對‘這么明亮的’月亮產生像你一樣的向往呢?”   紅紅的草莓掛在“大耳朵圖圖”頭頂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年的春天。兒子到遠方上學了,蘇慧和秦亮有了更多的時間在山村居住。夫妻倆深深喜愛著這個清凈的小院。跟鄰居也已經熟悉,夏天的傍晚,蘇慧也摻和在跳廣場舞的幾個女人中蹦跶幾圈,也會在晚飯后拿了馬扎坐在街頭,與左鄰右舍閑聊很久,她的蒲扇與村人一起搖啊搖,晃得月亮爬上東山頭的時候都有些醉起來了。 小村實在是太小了,“廣場”是某個人家院門前巴掌大的小街面,有四五個人就算是“大隊伍”,音響一起,震得山林里的樹木都要起風一樣。更多時候,夫妻倆是在清晨的鳥鳴里醒來,生火做飯。有時是蘇慧用三條腿兒的鐵爐子,有時是秦亮用灶屋里的液化氣。蘇慧一直堅持燒柴禾做飯,她一直對能提著走的鐵爐子熱愛有加,滿心滿肺吸一口柴煙味兒渾身舒坦。有時蘇慧也納悶,對舊時故鄉的那些情感,對于小時候恨不能一腳就邁步離開的泥土,為什么現在又深深眷戀和喜愛起來了呢? 中午,靜謐的陽光拂過院落,西鄰大叔的京胡還沒有響起來,長尾巴的灰喜鵲便把蘇慧從午睡中吵醒。肥胖的喜鵲翹著長長的大尾巴,嘰嘰喳喳,放心大膽地在香椿樹、櫻桃樹和梨樹上停留,從石榴樹咧開的嘴巴里啄食籽粒,主人翁一般呼朋引伴,來搶吃那些新結出的紅草莓。 蘇慧透過垂掛的竹門簾,從屋內悄悄觀察院子,那些灰喜鵲的影子在竹簾外的石榴樹上停留,不遠處的山頭景色越過南鄰的紅瓦屋頂,一起朦朧成了宋代美妙的山水畫作。蘇慧的眼淚差點落下來,多美的景色!難道這紅草莓灰喜鵲的山村生活不比車水馬龍的城市、烏煙瘴氣的汽車尾氣更值得熱愛嗎?她一點都不惱恨灰喜鵲搶吃了她的草莓、吞食了她的甜石榴。她端著小茶缸子接著秦亮從草莓棵子里摘出來的草莓,那是灰喜鵲吃剩的半拉子果實,她也不惱恨。秦亮更不惱恨,他是天生熱愛鳥兒的,他對小時候拿著彈弓打鳥的行徑也歸到這熱愛里來。 在城市灰色的樓房里常常拌嘴吵架焦躁不堪的夫妻倆此時空前地一致和恩愛。太陽躲進西山時,他們手挽手去鶴伴山腳下散步。在月色籠罩的山路上,蘇慧會升起無端的惆悵和感嘆,惆悵什么又感嘆什么,自己卻說不清楚。那在夕陽下變得模糊的山影,又在明月光輝里慢慢浮現輪廓,寂靜的山野里偶爾一聲悠長的布谷啼鳴,有槐花的香氣或青草露珠的氣息時隱時現地漫過來。蘇慧對著遙遠的月亮,總要吟一句:“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秦亮則用粗糙的雙手去撓妻子的腮,戲謔道:“詩人,我們還是討論一下明天早晨的饅頭誰來蒸吧?” 夏天要過完了,秦亮打算自己釀葡萄酒。他做泥瓦匠,剛剛修補了一處院墻的碎瓦。他說:“蘇慧,找找竹筐,我們買葡萄去。” 他們在日光下清洗晾曬葡萄,按照比例把冰糖和葡萄混合,裝滿了西廂房那半人高的大甕。 蘇慧的朋友來了。秦亮單位的同事也來了。他們一進院子總要驚呼和感嘆:“呀!這么好的世外桃源啊!”他們也驚喜地參與做飯燒柴,驚喜地品嘗秦亮的葡萄酒,驚喜地望天望山,都表示“給我們也找一套這樣的房子吧?” 房子始終沒有找成,蘇慧的朋友都像蘇慧一樣,喜歡吟詩看書,喜歡雪月和風花,不懂得做泥瓦匠,看到勞動就懵頭。簡單的農家小院需要勤勞的管家來打理和勞動,蓋得銅墻鐵壁一樣的水泥磚墻的房子又不合田園心意,所以,他們的夢就一直在夢里。蘇慧和秦亮的小院就成了他們時常來享受陽光和空氣的地方。   三年了,蘇慧還是蘇慧,秦亮還是秦亮。他們共同的變化是對山村小院越來越依賴了。蘇慧常常在夜晚,在明亮的小區樓房里想念山村,感慨萬千。一些聲音傳進她的耳邊,那邊,秦亮已經替她接完了電話,她大體明白了這個電話的意思,淚水慢慢浸濕她美麗的雙眼。 “我們去看看耿大娘吧?”蘇慧問。她的心籠罩了濃厚的傷感。 “順之大哥說不必了,大娘在重癥監護室,不知道啥時候……就要回家了……”秦亮的聲音也哽咽了,“大哥叮囑我們這幾天先不要去山里了......” 夜里,蘇慧老是睡不著。窗外的路燈終于熄了,城市的冬天裹進了厚厚的霧霾里。兩串淚水無聲地滑落在枕頭上,蘇慧還是想家了。 作者簡介 楊霞,濱州市作家協會會員。主要作品有散文《黃土地里的母親》《出邢阿莊》《邢阿寨記憶》《遇見佛》;作品散見于《山東文學》《當代散文》等刊物。現供職于鄒平市明集鎮政府。 +10我喜歡

文/王起   中午,秘書唐林坐公交車來到近郊,推開于處長家的大門,見院子里靜悄悄的。這一家人都干什么去了呢?他信步來到盡東頭一間窗前,淡青底帶有綠竹圖案的窗簾,嚴嚴實實的遮住整個窗子,緊挨著窗戶那扇門的玻璃上也拉著和窗戶同樣圖案的簾子。他仔細一聽,從屋里傳出呼嚕聲。唐林不禁暗喜:于處長一定是在屋里睡午覺呢。   唐林舉起右手剛要敲門,卻又停住了。他想起來了,于處長有心臟病,熟睡時承受不了一點兒外來的干擾,哪怕是一聲咳嗦。然而,于處長在全處拿冠軍的呼嚕聲,卻絲毫不影響他自己的睡眠。還是等著于處長自己醒來吧。   可是,唐林所在的鄉下老家地處偏遠,是隔天的班車,如果趕不上今天下午一點鐘的車,那么就得等到后天了。趕不上明天的中秋節是小事,只是唐林的老婆就在這一兩天生孩子,家里只有個病歪歪的媽……   要不把禮品帶回去?他掂了掂手上的禮品包,心想,這可是我半個月的工資呀,農村人哪里享受得起這么貴重的東西呢?他抬腕看了看手表,離發車時間還有半個小時,趕到車站就得二十分鐘。他的鼻尖兒冒出汗來……   唐林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這個令人羨慕的大機關來,還是走了于處長的后門呢。況且他的人生之路還漫長的很,還得在于處長這棵大樹下乘涼呢。過節了,不送點兒禮,無論如何也是說不過去的。想到這,他又把右手舉了起來,但又沒能敲響。因為他聽見屋里那帶著顫音的呼嚕聲好像在說:不許——進屋。不許——進屋……啊?于處長的呼嚕聲怎么還有節奏感呢?到底是處長啊,打呼嚕都和老百姓不一樣。   唐林又看了看那要命的手表,它一點兒也不理解主人的心情,那根紅色秒針好像比平時快了許多,玩兒著命的蹦!嗨,要不是那份該死的匯報材料纏著他,他昨兒晚上就到于處長家來了。唐林正在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忽聽大門外傳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唐林一陣驚喜。但又立刻慌亂起來:若是于處長的家人回來就好了。可如果是外人來了呢?萬一是個熟人就更糟!一個人提著禮品,鬼鬼祟祟的站在處長家門口,那多難堪!他慌亂的朝四周撒目了一圈兒,也沒找到藏身之所。他只好把舉止放得從容一些,靜候著那不知是喜是悠的腳步聲。還好,那腳步聲越來越小,漸漸遠去了。見鬼!要不留個紙條,把禮品放在窗臺上吧?不妥。萬一被人發現了,自己落個溜須拍馬是小事,壞了處長的名聲豈不更糟!他用右手敲敲自己的腦袋,突然僥幸的想,假如屋里睡覺的不是處長,而是他的家人呢?也就可以敲門了。于是,唐林把禮品輕輕放在磚地上,兩手攀住上門坎兒,來了個引體向上,視線正好透過門頂窗玻璃,屋里的一切盡收眼底。這是一間單獨隔開的臥室,一張雙人床上并沒有躺著人,而是一只大黑貓,舒舒服服團臥在那里,肚子的打著呼嚕:不許——進屋,不許——進屋……   +10我喜歡

01     這個年關,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   天剛亮,山娃推開大門,晨霧彌漫,空氣刺骨的濕寒。開始刮風了,山娃聽到父親叫他起來先燒點水,再把院子打掃一下。燒完水,他就在院子里使勁地掃著樹葉,可是怎么掃都掃不完。他顯得心不在焉的樣子,就這樣來回的掃著院子地面上并不多的幾片樹葉。   一抬頭,他發現厚重的大門兩旁,斑駁的墻上新貼著兩張鮮紅的紙,紙上濃墨搓出兩個生硬的“囍”,歪歪扭扭的黏在上面。這是山娃的父親自己寫的,難免會透出一股寒酸。   今天正月初八,是山娃結婚大喜的日子。因為新冠病毒肺炎發生后,父親說村上前幾天就來放了話,不得聚會不得聚餐不得出門亂串,所有紅白喜事取消,不得不辦的,也要簡單從事。山娃的父親決定不想操辦了。畢竟是兒子的終身大事,他和老伴分別征求過山娃和女方的意見。山娃顯得無所謂的樣子,先是冷冷的回了一句:隨你們便,而后,又補一句:這樣也好。于是,山娃的父親決定簡簡單單的就行,所以就決定不辦賓禮了。     02     山娃起身,來到院子墻角搭建的廁所。撒尿的同時他還看了看天空——灰蒙蒙一片。打了個寒顫,扶了把褲腰,院墻那邊傳來開門的聲音:小心哦,慢點走。山娃掂腳往院墻外瞄,他看到了一顆男人的頭。院墻外那間屋住著萍兒和她媽倆人,這使得山娃心里“咯噔”一下。   他就站在木疙瘩蔸上,扶著墻往下看,原來是黑虎這“狗日的”。他本不該這樣罵黑虎,畢竟黑虎是他表哥,還是村上的一把手。他與黑虎雖是同村,又是小學同學,但黑虎當兵回來當上村書記以后,這幾年忙精準扶貧基本上沒落過屋,往來甚少,見面了也是少言寡語,最多也是微笑點頭。   現在他在山娃心目中的就是一個“狗日的”。為什么?因為黑虎是天剛亮的時候打萍兒家門里溜出來的。自從萍兒前夫死后,村里就有不少有關萍兒的閑言碎語。   山娃咳嗽了兩聲,下了疙瘩蔸,緩緩的走到門前,正準備進屋,他聽到有人在搖晃院墻柵欄門,發出“嗖嗖”的聲響。山娃知道是黑虎。他還是側過身子瞅了瞅。隔著柵欄院墻,黑虎訕訕的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山娃。   山娃木訥的靠在柵欄門上,想著剛才黑虎對他的第一聲問候:山哥,你咋起這么早?山娃接過黑虎遞過來的雙喜煙,叼在嘴上。黑虎打開火機將山娃嘴上的煙點著。睡不著了,起來尿了泡尿。山娃說,早晨冷,有疫情,你偷偷跑到我媳婦屋里干啥?黑虎訕笑。   少頃,黑虎囁嚅道,病毒肺炎疫情更加的嚴重了,我來跟你丈母娘和萍兒打個招呼不要大操大辦,順便送點口罩過來。山娃看著黑虎干巴的嘴唇和因為不自然而顯得突兀的抬起又放下的胳膊。他還看到黑虎的脖子上有根又細又長的毛,以及毛下面那顆小黑痣。山娃覺得這很像玻璃上的蒼蠅屎。   送走黑虎后,山娃站在柵欄門又撒了泡尿。而后就回到大門檻上,一屁股坐下去,接著抽那支沒有抽完的紅雙喜。山娃心里有點兒堵。萍兒從小跟山娃一起長大,自打山娃出門打工后,那幾年與萍兒就斷了交往,等打工回來想娶萍兒時,萍兒早在一年前就嫁給了鄰村的海軍。可,事也湊巧,萍兒與海軍結婚不到一年,外出務工時遭遇了車禍。山娃的父母就托人給山娃介紹了過來。本打算今年正月初八舉行婚禮,不想發生了疫情。   不由的,山娃接著又點上了黑虎臨走時裝給他的一支紅雙喜,狠狠的吸了一口,緩緩的吐出一股股濃煙。   棄了煙頭,山娃伸了伸懶腰,做了個深呼吸,任憑冬日的涼氣和著剛吸入的煙草味,在五臟六腑游竄。哈了口氣,在臉上搓了搓后,趿拉著拖鞋進到屋里,在布滿油漬的小方桌下拿出老電壺往塑料臉盆里澆水;耷拉著四根手指在散著熱氣的水面輕輕撥了一下又迅速收回。又在桶里舀出半瓢涼水摻進去,這才掬起水往臉上潦去。   山娃端著臉盆走出大門,將洗臉水啪的一聲倒在墻角處,轉身往回走,他看到父親和母親在廚房里開始忙活做起了早飯。   這時,他聽到有人在院墻外邊說話,聽著好像是向東母親搭話的聲音,另外的聲音他沒聽出來是誰。   生好火,下好茶,山娃習慣性的打開電視,彩色電視熒幕上播音員正在播報新聞:截止1月30日24時,全國累計確診新冠肺炎9692例!     03     快到中午時分,院子內零散著三兩個本家人或站、或對坐在一起。倒顯得有些冷清。   他們談著村里近來發生的奇聞,怪事,更多的是關于肺炎疫情的事。偶爾用手虛掩著嘴,伏在身邊知心人的耳邊議論。偶爾發出一陣刺耳的轟笑聲,飄蕩在消瘦的院子里。   山娃眉頭緊緊的鎖著,站在房屋伸出來的屋檐下,無心的掃視著散坐在院落里本家的親戚,心里想至少是名義上的。   這樣的“熱鬧”讓山娃有點無所適從,偶爾迎面吹來的寒風,刺穿衣物直直刺入骨髓里。山娃不由的裹緊上衣,側歪了一下頭,轉身走進了屋內。   剛要進屋的時候,忽然目光停在門板上,這門是兩扇耳子門。門楣小,門檻低,又是樅樹做的,門頭已經開始風化。山娃想了想門頭也要換新的了,不過這門倒是小了點。農村的大門大底都很寬闊,或許光大門楣就要先從門開始。   山娃呆愣了一會兒,百無聊賴,只得移步進了屋內。   因為是正月初結婚,年前父親就接了本家親戚和家門喝喜酒。萍兒那邊也早在年前就做好了準備。山娃內心對此覺有些可笑,本來兩家屋挨著屋,倆人都私混一起了,又何必多此一舉,折騰出這么多的事情。   母親叫山娃把萍兒直接喊過來一起吃午飯算了。院子里幾個本家聽說了,都說這樣不妥,畢竟是娃子的終身大事,還是叫年輕的嬸娘和山娃一起去接過來為好。   簡單的放了一封鞭炮,山娃和他幺嬸把萍兒接到了院子里,后面跟著萍兒她媽,以及萍兒最喜歡的那只大黃狗。   萍兒與院子里散坐著的本家親戚一一打過招呼,自己進屋拿了把椅子與他們一起坐在了院子里。山娃斜著眼打量著自己的剛進門的萍兒,只見她穿一身大紅色的旗袍裝,顯得有些瘦弱,蜂腰削背略顯的陌生。新畫的兩劍眉,嵌在明亮眼睛上,濃妝下的面容雖顯得白皙,通透,但臉上的表情倒讓人僵硬。不知是由于天氣陰冷,還是旗袍裝的映襯,臉上卻有幾分紅暈縈繞。   萍兒的母親緊挨著萍兒坐著,眼睛一直注視著她,臉上掛著生硬的微笑,看到萍兒有些哆嗦,就問她穿成這樣冷不冷,你看你只哆嗦,要不披上山娃的外套吧!說著,她叫山娃母親拿了一件山娃的外套,披在萍兒看上去抖動的有些羸弱身軀上。嘆了一口氣,繼續說你怎么還是那么瘦?之后,萍兒母親便沒有說話,呆滯的目光望向院子外。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冬日晨霧漸漸的消散,暴露出村子的模樣。     04     山娃眼神變得散漫起來,目光游離在小院中。按照以往,男方要帶一些家人和嗩吶隊伍過去迎親,像今天這樣的日子,院子里,甚至整個村子都會是一番喜慶熱鬧氣息。   山娃的父親也顯得沒有多大事情要做,吃過早飯就忙著收撿桌椅,把用不上那么多的依然放回原處,只留下少許備用。   附近一些路過的鄰居,看著山娃院子里挺“熱鬧”的也會探頭走進問個一二,他們與山娃的父親交談得知,是山娃今天結婚,并且不辦席禮。他們得知是萍兒出嫁,也不禁掛著笑。后得知因為疫情并不辦席禮,也不禁愕然,隨后不免也說一些省事,什么并不費心的敷話。然后撇著嘴側搖著頭,扶手而去。   這時,接親的山娃幺嬸,臉上掛著湊出的笑容,并且手里拿著錢,急忙的進屋找到山娃的父親,伸手就把錢要塞往他父親手里。山娃的父親見勢急忙放下手中的椅子,并拿手推脫過去,忙道:你這是干什么,我這又不辦席禮,為的就是怕弄這個!   幺嬸笑罵道:給娃子的,也不是給你的,你先收下!   幺嬸執意了一番,但見山娃的父親堅決不收,臉上倒有一點尷尬。忽然眼珠子一轉,便把錢扔在一張離山娃父親較遠的桌子上轉身就出了大門。   山娃的父親見此,先是愣了一下神后,便慌忙側身撿起,急追了上去。然后一再三的又解釋了一番,復又把錢送還給了幺嬸,繼續回屋收撿桌椅。   幺嬸對山娃父親笑罵了幾句。把錢揣在兜里轉身往回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下了腳步,額上已是眉云展開,卻又邁步走向院子里。   來,萍兒,這是你幺嬸一點心意,不多。說著,幺嬸上來就一把攥住萍兒的手,咂嘴說道:幾年沒見,萍兒越發長得漂亮了!然后又虛話夸了幾句。接著便把剛剛揣在兜里的錢,掏了出來大方的點數一番,便拉住萍兒的手,把錢輕拍在萍兒手心。又用手用力把她的手攢合上,著實攥了攥。又說道:錢不多,多少是你幺嬸自己的心意。   萍兒此時有些無所適從,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邊推托邊望著自己的母親和山娃的父親。山娃的父親見此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沖著萍兒笑說道:拿著吧,本來沒辦婚禮,就不該收。萍兒依著收下了錢。   山娃在一旁看著萍兒將錢裝了起來,內心有些不自在。遂轉身走進屋內,在屋里來回踱著步,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發作,只得不斷的嘆氣。   不一會兒就開始吃午飯,連自家人一起勉強湊了兩桌酒席。吃飯時候,幾個年輕一點的本家親戚過來與山娃喝酒,山娃忽然舒暢了起來。   吃罷飯,忽聽有人提議照張全家福。此時山娃的堂兄向東早已準備好了手機,催促著眾人拍照,山娃只得從著照相。來,笑一笑。向東示意山娃他們看向自己,看著他們各個都表情肅穆,不由得皺眉說到:大喜的事,笑一笑嗎?   山娃苦撐著笑了笑,向東也只好如此便拍了下來。     05     山娃最后送走萍兒母親回到堂屋時,感到氣氛有點異常,他看到母親眼里隱約閃爍著淚光。然而他并未理踩這些,就像父母未曾理踩他一樣。山娃父親靠墻坐在椅子上,順手取下墻上掛著的旱煙桿。   沉默了許久,母親才對萍兒說,這樣的辦,你不該多心吧!萍兒微笑著回答母親的話:沒什么啊,我不喜歡熱鬧,這樣多好呀。   這時山娃的父親已將煙鍋填滿點著,不一會兒屋里便有了層淡淡的煙云正絲絲悠悠地飄蕩著。山娃瞇縫著眼睛長長吁了口氣。   父親抬頭看了看山娃,又無奈地低下頭去嘆了口氣。那趟上海就不該讓山娃跟海軍一起去。父親說。   茶已煮開,咕嚕咕嚕往外溢著。電視剛播完有關肺炎疫情的新聞,正在插播廣告,馬上應該是天氣預報了。該死的瘟神爺!母親說。   這半晌,山娃就只是安安靜靜地吃著煙,喝著茶,什么都沒想,什么也沒說,心里裝著事,自個靠在椅子上發呆。   屋外呼呼的又開始刮風了,似乎真的要變天了。母親說:明早還要給人家送還桌椅,都早點去睡吧。   茶又煮開了,山娃端下茶壺,茶已煮淡了,隨手連水帶葉地倒在腳旁裝煤球的破爛臟污的搪瓷臉盆里。山娃學著父親的樣子,從墻上掛著的一疊裁成條狀的報紙中間抽出一條,幾根手指嫻熟地一對折,拿起泛黃的白色小瓶扭開蓋子往紙條上磕著煙絲,再從邊角慢慢卷起,握在手心搓轉著。最后伸出舌頭一潤,紙上沾了口水,一支大頭小尾的卷煙就可以叼在嘴里了。劃著火柴點上,深吸一口,濃煙刺激咽喉的那一剎那已沒了春夏秋冬。     06     后半夜的時候,山娃摸黑下了床,穿上襖和鞋,悄悄溜出了大門。   山娃摸黑開始往村外走。風刮得厲害,山娃越發覺得寒風刺骨。   風冷颼颼的,天上的群星像一雙雙奇怪的眼睛在不解的看著山娃。山娃在一陣狗叫聲中出了院子,奔上了去鎮上的路。   山娃半夜出走的事兒很快被發現了。   天亮了好一陣子了,萍兒還在被窩里睡大覺。正當她昏昏沉睡的時候,山娃的母親敲門喊山娃倆口起床。   媽,山娃不見了。萍兒急匆匆的穿好衣服跑出屋跟父母說。   聽說山娃不見了,山娃的父親“噌”地一下坐起,一邊穿衣服,一邊說道:快點,叫向東他們趕快過來。   山娃母親匆忙去叫人,山娃的父親匆匆起床。   山娃母親進門的時候,向東正在豬圈里往外挖豬糞。向東問山娃媽有什么事?山娃媽低聲對他說:不得了了,山娃八成是跑了。你幺叔讓我來叫你趕快去幫著找人!   老天爺,咋會出現這事兒——你換換鞋,快點兒去。看著向東鞋上的豬糞,向東媽催促著。   山娃媽走后,向東匆忙找來干凈的布鞋換上,然后開始洗手。他邊洗手邊說到:一開始我就說萍兒和山娃不般配,又是二婚,擔心會出事兒,可是你們非要給他做媒,看看,出事了不。   見向東說自己,向東媽不由得嚷到:你嘟囔個啥呀?山娃他們一家子少幫我們沒有?當這個媒人還不是為了補人家的情?   向東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穿上鞋匆匆走開了。見兒子出了門,然后也跟了上去。山娃媽是她的表姐,因為親戚關系,山娃父母好多地方都對他們關照,現在表姐家有事了,她不能不上前。   山娃父親正在洗臉,向東來了,之后他媽也進了門。山娃的父親安排他們道:向東馬上走,先到鎮上派出所報案,就說需要派出所趕快出人幫助到縣城汽車站找人,越快越好。我到村上和附近再看看。路上要是遇到了山娃,一定要把他給我抓回來。然后咒罵著,倆人一起慌慌張張地出了門。   倆人走后,向東媽一臉憂愁地出了山娃的家門,她是萍兒和山娃的媒人,現在山娃要是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跑了,她感到面子上很過不去。     07     山娃的父親和向東倆人剛走到村口,老遠就聽見擴音喇叭在喊話:疫情期間不得出門,在家好好蹲守!村上已經在各個路口設置了哨卡,想闖卡很難。   山娃父親想找黑虎問問情況,沒看見黑虎,就直接跟村上值守的干部說明了實情。一名戴著口罩,袖子上別著紅袖頭的村干部告訴他,今天一大早天還沒亮的時候,山娃是從這兒過去的。當時,是鎮上的一個領導叫過去的,說是捐款什么的。   聽完此話,山娃的父親和向東頓時一臉的驚愕和懵懂:鎮上領導叫放行?難道,鎮上領導知道他要跑?   不行,得到鎮上去問問。山娃父親說通卡點值守的后,叫向東先回去,他一人上了去鎮上的公路。   走了將近兩個小時的路程,山娃父親終于來到了鎮政府,一路上遇到兩個卡口,山娃父親說明特殊原因后才予以放行。   山娃父親跟政府值班人員說明來意,政府人員說是有這樣一個人早上來過,但早就走了。   山娃父親灰著心往回走的時候,已經是饑腸轆轆,沿街沒有一家店鋪開門,沿路也沒見幾個人影在晃。他一邊咒罵病毒肺炎這個東西不是個東西害的家家戶戶躲瘟神似的,一邊咒罵山娃這個沒良心的也不是個東西把剛娶進門的媳婦一人丟在家里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跑了。   快到晌午時候,山娃父親才走到村口的卡點前。他垂頭喪氣的樣子不想理睬卡點的任何人。等走到近處,抬頭看見一個人很像山娃,戴著口罩穿著紅色馬甲站在村口的卡點上,和黑虎正說著話,倆人的袖子上都別著值守二字的紅袖頭。   山娃父親揉了揉眼睛,走近再細看了一遍。   果真是他!   山娃父親驚愕之余,吼問到:你,沒跑?在這干啥子?   往哪跑?咋了?山娃不解父親是啥意思。猛想起,今天一早走時沒跟家里任何人打招呼,估計是父親他們當他跑了。   山娃叫父親先回家,給媽和萍兒說我好好的,沒到哪去,在這兒當志愿者呢!晚上回來再說。     08     快到吃晚飯的時候,山娃值完班回到了家里。   一家子吃罷飯。萍兒給每人泡了一杯茶。山娃習慣性的打開了電視。   電視里正在播放今天的新聞,大部分內容報道的還是有關武漢肺炎愈來愈嚴重的信息。看完新聞聯播,山娃又換臺到本縣的電視頻道。   電視里正在播放一條新聞:新郎官志愿捐款值守抗疫情。   畫面里山娃正在村口值守。這時電視里傳出了山娃的同期聲:疫情防控是大事,結婚是小事,我志愿來值守當勸導員,為社會做一點貢獻,共同來抗擊疫情。   接著,鏡頭又切換到記者采訪山娃捐款的同期聲:疫情防控壓倒一切。我把結婚節省下來的錢捐給國家用到疫情防控上,也算了了我的一樁心愿!   新聞過后,播音員接著播報一則關于今天指揮部接受社會各界捐款捐物的公示公告:   ......... 張三:現金1000元,口罩2000個。 李四:現金500元,消毒液2件。 山娃:現金10000元。 ..........   不知是先前晚飯時多喝了兩杯的緣故,山娃臉越發紅了起來,渾身發燥的很。他站起身,說了句出去上個廁所,就打開門走了出來。   山娃站在院子里,長長地舒了口氣,仰望夜空,天上繁星點點,月光顯得十分皎潔。山娃在心里念到:看來明天一定是個好晴天。         陸龍和 竹山縣作協副秘書長,現供職于竹山縣扶貧辦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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